
【含剧透】 一、 那是一个永不荒芜的花园。 漫山遍野的芍药花看不到尽头,似乎一直蔓延到了天边。中间有一颗很大很大的榕树,再远一些成群的牛羊,巨大的日轮正在沉入地平线。 我在这里很久了。 记忆是孤单且破碎的,似乎我走了很远很远,从落日到清晨,又从草原到山巅。 除我之外,空无一人。 奇怪的是,这个世界是没有冬天的。 可这天却下起了雪,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素裹,寒梅低垂了枝头,雪色折射着晶莹的阳光。我听到身后有雪簌簌的落下,有人踩过地上掉落的枝叶,她脚步轻盈。 我好奇的回头,身后是一只顽皮的松鼠,四下无人。 北风凛冽的吹,渐渐模糊了远方,雾凇沆砀。 我想了想,放走了第一个冬天。 我喜欢躺在芍药花花丛里,看远方的落日在草原上缓缓下沉,天边的云被夕阳染成红色,混着光晕幻化成千奇百怪的形状,在诺大的天空中悄无声息的奔跑着,仿佛那缓缓流逝的时间。 我总觉得有人在我身边安静地坐着,她的呼吸轻盈而温柔,只是我们都没有说话,默默地看着天边一点点变红。 我再次回头,却只看见一只掉队的羊慢悠悠的走过。 我又想了想,迎接了第不知道多少个黑夜。 归来的飞鸟叽叽喳喳地告诉我,远方还有一望无际的大海。于是我爬上了树梢,透过层层白云,通过它借我的重瞳,看到了江流奔腾入海,浪花撞击在隐没的岛屿边缘,碎了一地。似乎还听到了海中巨鲲歌唱的歌谣,那曲子神秘而动听。 “湛湛江水兮,上有枫。 目极千里兮,埙无声。 ...” 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,不知来自清晨日落,亦或是山川湖海,轻抚着树梢的枝条。 又一次,我似乎听到了她空灵的歌声,轻轻和着—— “壹阴兮壹阳,众莫知兮余所为。 折疏麻兮瑶华,将以遗兮离居 ........” 二、 恍惚间,似乎什么东西涌入了我的脑海。 我看到了—— 我看到了母亲抱着我,轻轻哼着我儿时最爱的那首童谣。 我看到了父亲远远的望着我,送我进京赶考时久久不肯回头的佝偻身影。 我看到了妹妹满心欢喜,拉着我看她亲手缝制的红色嫁衣。 我看到了—— 我看到了母亲被病痛折磨,颤抖着最后一次抚摸我的脸庞。 我看到了父亲伤心欲绝,在夜里无数次呼喊着母亲的名字。 我看到了妹妹哭瞎了双目,穿着嫁衣自缢在了村口的那颗树上。 我想起我好像在等着谁。 可我等来的却是一场天火,熊熊烈火焚尽了山上的一切,高山开始倒塌,河流极速度地枯竭,生灵在逃窜哀鸣。可唯独没有烧毁我的执念。我体会着烈焰席卷身体每一寸肌肤的痛感,却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一种愉悦。 我看到了—— 我看到了她清冷高贵,宛若神明一般无暇的脸庞。 我看到了我贪恋着她的眼睛,她的发梢,她的一切,为了她在梦中辗转反侧。 梦中她如藕节般的足划破了一江春水,看到了她银铃般的笑声唤来了喜鹊,让春天变成了夏天,看到了她瓷玉般纤细的指尖抚摸着金黄的麦穗,看到她调皮的对着湖水,轻轻呼出一片霜花。 梦中她一袭红衣,悄悄掀开盖头深情款款的望着我。 她让我生,我便生。 她让我痛,我便痛。 她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,我便做了这不会言笑的傀儡。 她让我等,我便等来了这一场天火。 我放肆地笑着,原来这就是她爱我的方式。 芍药花的灰烬散播在焦灼的空气里,随着风慢慢飘落着,像极了那场雪。 我想,也许黑色才是雪本该有的颜色。 是梦吗,那是我放走的最后一个冬天。 三、 梦碎了,可我明明已经一千年没有做过梦了。 王座在崩塌,这个城市在火焰中分崩离析,如同那年的长留山一样。 她一头白发,无声无息的倒在我的怀里,如我一般,仿佛一具破损的人偶。 那张曾经无悲无息的脸上,安详的挂着笑容,如同婴孩。 原来世间万物,终不及她回眸一顾。 原来哪怕我杀尽了天下人,她也始终不肯看我一眼,对吗? 我不要什么功名利禄,不要什么荣华富贵,不要她为我安排的佳偶天成,子孙满堂。 我要她看着我,恨我,痛斥我,厌恶我,然后爱我。 我要她如神明般高贵,又如同凡人般与我在这尘世中纠缠,哪怕浑身污垢。 “愁人兮奈何,愿若今兮无亏。 固人命兮有当,孰离合兮可为? ...” 我抱着她,于烈焰中翻身而下,如同晚归的南雁,又如同扑火的飞蛾。 我仿佛看到了她化身一个老婆婆,与轮回中一次次的教我扎着风筝,教我做着酒酿丸子。 我仿佛看到了她扑在我的胸口,哭着喊道: “十九才是师傅的归宿” 她的眼泪如此滚烫,在我的心口熨下了生生世世的烙印。 原来这就是师傅爱我的方式啊,我再次放肆地笑着。 师傅,十九的身体终究不能温热这支芍药花簪子啊。 若有来生。 若有来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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